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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琦君/著         出版社:九歌

 

 

讀過 "下雨天,真好" 之後~卻又看到>>>下雨天,真不好 

 

 

來看看~琦君如何描述"下雨天,真不好"

下雨天,真不好~是收錄在  "母親的金手錶"  一書中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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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下雨天,真不好」有別於琦君之前發表過的「下雨天,真好」,

藉著一連幾天的春雨將作者的回憶引回到童年時代,回想起雨天帶給大人們的種種困擾。

曬穀子、曬書期間,雨天對大人們而言,真是不得了的事,琦君卻認為這是玩樂的時機,

此時才可以和朋友比賽「撿麯」,不用幫忙「曬書」。一年之中,唯有生日那天才不希望是雨天,

因為不能穿新衣,老師也不放「生日假」,偏偏她的生日多半都在風雨中渡過,

雨天讓琦君的童年多了趣味,也多了憂愁。其中「想起母親的愁風愁雨,

是為了榖米的收成,為了牲畜的安全;而我的愁風愁雨,卻是為自己的玩樂。」

顯露出小孩子的童稚無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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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雨天,真不好
   我原是個非常喜歡下雨的人,很多年前,就曾寫過一篇小文「下雨天,真好」,懷念小時候雨天裡許許多多好玩的事兒。如今已偌大年紀了,每逢下雨天,心頭就溢漾起童年時的溫馨歡樂。而且在下雨天,我讀書與工作的效率也似乎比較高。
 
        我的書房後窗,緊鄰一家眷舍,每逢下雨天,嘩嘩嘩的牌聲即起,雜以驚呼聲、抱怨聲,聲聲入耳。起初很厭煩這種噪音妨礙我工作情緒。漸漸地習以為常,覺得雨聲與牌聲相和,加上我自己家地下室蓄水池不時傳來叮叮咚咚的滴水聲,確實給人一份靜定的感覺。我曾自嘲地做了兩句打油詞:「幽齋何事最宜人,聽水、聽牌、聽雨。」也算是附庸風雅的自我陶醉吧!
 
    今年開春以來,天氣有點反常。從農曆春節直到現在,真個是「十日九風雨」,連打過雷以後,雨仍綿綿不斷。按照氣象預測該放晴的日子,太陽卻只露一下臉就躲回去了。害得有權威的氣象專家都手足無措,沒了主意。在氣象預報時,都不便作十二分肯定的斷語,而要保留地加上個「可能」或「希望」的口氣,以面受到社會大眾的責難。據說梅雨季還沒來臨呢!如果這個「非梅雨」再繼續下去,就跟「梅雨季」連上了,那才真要感嘆「今歲落花消息近,只愁風雨無憑準」了。
 
    下了這麼多日子的雨,連我這個「愛雨人」也不免要說一聲:「下雨天,真不好」了。這豈不是「種了芭蕉,又怨芭蕉」的反覆心理嗎?想想做天公的,若要迎合下界凡人心理,該有多難?
 
   其實呢,我一點也不膩煩下雨天,雨下得再久,我都不忍心抱怨。我之所以要說「下雨天,真不好」還是因為想起小時候,雨天帶給大人們的種種困擾。
 
    先說農家曬穀子吧,就希望一連幾個大晴天,千萬別下雨。好容易罷一簟簟的穀子來不及收撥,就只好把簟子摺過來一半,蓋住穀子。可是雨一直不停,眼看穀子都漸漸濕透,一粒粒從篾簟邊漂出來。我站在廊下楞楞地看,心裡也有點著急,因為母親直念:「菩薩保佑,雨不要再下了,不要再下了。」老長工阿榮伯就直嘆氣,卻又不敢抱怨天,因為怨了天,只怕想要雨的時候,雨又不來了。穀子泡得那麼濕,就只好堆在兩邊走廊上,每天一早只要一出太陽,就一籮籮挑到廣場上曬,下午一聽到雷聲就趕緊收。有時烏雲密佈一陣,待把穀子都收進去了,忽又雲開見日,似乎天老爺也喜歡和農夫們開個小玩笑,捉弄他們一下。在這樣把穀子挑進挑出,收收撥撥的忙碌中,我這個淘氣的小人兒,心裡反而很興奮,只是不敢說出來就是了。每回幫阿榮伯把穀子耙開來時,都要仰著脖子看看天色,再問:「阿榮伯,下半天會不會下雨呀?阿榮伯很生氣地說:「不要多嘴,去跟你媽媽念太陽經去。」又嘆一口氣說:「這樣濕的穀子,一連曬十個日頭都不會乾。」偏偏的只要下一個陣雨,就會連下三天。穀子堆在廊下,就漸漸長黴菌了。黴菌是綠色的,包在穀子外面。就像一粒粒的綠豆,阿榮伯就趴下去把它撿出來,否則就會越長越多。這件工作,我自然是最最喜歡做的。就請來左鄰右舍的小朋友,一起來撿黴菌穀子。母親卻稱它為「麴」,撿出來一缽缽的麴,母親都捨不得扔掉,而要送給雞鴨吃。她說麴就是酒料,是補的,雞鴨吃了會多生蛋。
 
   「撿麴」實在是件好玩的事,我們一大群孩子,在穀子堆裡名正言順地爬來爬去,比賽誰撿得麴最多。麴愈多,捧給母親和阿榮伯,他們愈發愁,我們卻愈開心,覺得下雨天究竟是好玩的,因為穀子會多生麴呀!
 
   至於父親呢?他不像母親那樣關心穀子的事,他關心的是書。書要趕在三伏天太陽最猛的時候曬,可是三伏天偏偏又是陣雨最多的日子。父親是個讀書人,又在外面做官多年,對於農家「早晚看天色」的經驗是沒有的。所以一到要曬書的日子,就要問母親或是阿榮伯,今天天氣如何?母親就得意地念起來:「早上雲黃,大水滿池塘。晚上雲黃,沒水煎糖。」意思是說,大清早太陽出來得太快,把雲都照得黃黃的,反而會下雨。下半天太陽下山了,如果滿天都是金黃的雲,第二天一定是個大晴天,父親就可以曬書了。
 
    曬書可是件大事喲!篾簟要打掃得乾乾淨淨,地上有一丁點潮濕都不行,所以,頭天下過雨,第二天就不能曬書。要晴過一整天以後,大清早天上一絲兒雲影都沒有,熱烘烘的太陽,都曬得水門汀和石地板燙得冒煙了,才能把書搬出來,一本本平鋪在篾簟上,在壓上一條條特製的木棍,以免被風吹動,曬一陣子,就要翻一面。在如炙的烈陽下,就是戴著笠帽,蹲起蹲下的,也是汗流如雨。這件辛苦的工作,那裡有站著一點不吃力地用竹耙耙穀子好玩?所以我總是盡量的躲開,能不被抓差最好。長工們一聽老爺要曬書了就頭大,因為礦場要他們打掃,竹簟要他們背出來攤開。搬書出來的是到難不倒他們,因為他們不認得字,父親怕他們會把卷數次序搞亂,可是萬一下起陣雨來,卻非他們腿長手快的不可,所以曬書的日子,長工們更怕下雨。他們邊搬邊問我父親:「老爺,這些都是什麼書呀?您這樣寶貝。」父親說:「都是經呀!有的是菩薩的經,有的是聖人的經。」他們不大相信地說:「什麼『金』呀?買不了田地,當不了飯吃,年年曬一通多麻煩。菩薩有靈,就該保佑曬書的日子不下雨才好。」說得父親哈哈大笑。
 
    長工們都認為阿榮伯和照顧花木的阿標叔都是半個「讀書人」,常常拿起「三國演義」來一個字一個字的念,念不來的字跳過去,意思還是有一點點,所以總是慫恿阿榮伯和阿標叔多幫著曬書的事,父親也確是信託勤懇負責的他們倆。他們照著我老師的指點,謹慎小心地把書一疊疊搬書鋪開來。我呢?怕曬太陽,多半在廊下石鼓上,合掌念太陽經,念一卷,抬頭看看天,只要一看見雲曾有點厚起來,雲腳長毛了,就連聲喊:「要落雨囉!要落雨囉!」一種唯恐天下不亂的心理。大我四歲的二熟識個書背得很多,滿腹經綸的「小先生」,曬書的時候,他倒是真有興趣,在旁邊走來走去,拿到什麼書在手,他都會講一點書裡面的故事,或是寫書人的來歷,我們都聽得津津有味。說到怕下雨,他忽然就琅琅被起蘇東坡的「喜雨亭記」來。這是老師剛教過我的,我只記得幾句:「五日不雨可乎?曰,五日不雨則無麥。十日不雨可乎?曰,十日不雨則無禾。無禾無禾,歲且荐饑……」父親聽見就笑嘻嘻地說:「別念別念,雨要被你念來了。」二叔輕聲地說:「大哥是個四體不勤,五穀不分的讀書人,所以只關心書,不關心稻穀。」我們都縮著脖子笑個不停。可是只要父親一聲令下:「收書。」我們就趕緊全體動員,隨著父親 和 老師後面搬書。他們還要在書頁裡灑樟腦粉,書櫥裡擺樟腦丸。十幾書櫥的書,統統曬完要花好幾天,真是又累又緊張,我心裡寧願下雨,就不要曬書了。
 
    如今想起來,那麼多的書,都不懂得要用功去讀,等到想要讀的時候,書已非我所有。大晴天曬書的情景,都只是追憶中的前塵影事了。
 
   在我童年生活中,真正不希望下雨的只有一天,那就是我的生日,我的生日正是颱風季節。平時一逢有颱風,我就興奮地問大人:「大水什麼時候才漲到我們家後門口呢?」只有我生日那天,我就要拜菩薩,保佑不要下雨。一下雨,母親就不讓我穿新衣服,唱鼓兒詞的先生就不會來,小朋友們也不會來吃我的「長壽麵」了。最遭的是老師只答應晴天才放我「生日假」,下雨天就照常上課,所以「晴天的生日」,對我是多麼重要啊!可是我的生日,多半都在風雨中過去。想起母親的愁風愁雨,是為了穀米的收成,為了牲畜的安全;而我的愁風愁雨,卻是為自己的玩樂。
 
   回首童稚無知歲月,老去情懷,於悲喜參半中,倒不如「也無風雨也無晴」,豈不更好呢?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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